翌日，沈国公府放出消息，沈静存要去白马寺拜法号普真的性海和尚为师，清修佛门画技，以静慧凡心。

沈国公府敢放出这样的消息就不怕别人去探究核实。因为众人不知的是，性海和尚出家之前俗名叫洪惠武。而洪惠武则是大周人人都知道的洪将军，老延勇侯麾下的先锋大将。十年屠宰，十年征战，余生赎孽。

萧弘演昨日便离了京，今日在去往扬州的官道上，再有一日路程便可上船走水路，不出二日必到扬州。

同萧弘演随行的是身无挂碍辞官追随的尹渊。

萧弘演靠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尹渊突然道：“主子，前面好像是王妃！”

萧弘演睁开眼睛，想了想道：“看错了吧。”

尹渊道：“不知道，主子看看？”

萧弘演按捺下心里那快要喷薄而出的跳动，来到马车前面，掀开帘子望去，只见远处有一个浅橘色的熟悉至极的身影。

沈静存穿着一件透着淡淡橘色的平罗衣裙，长及曳地，衣裙上用品红丝线勾着简单的菊纹，肩上挎着一个翠色的包裹，双手背后，歪着头看着前面。

“停下！”萧弘演道。

马车不偏不倚地停在离沈静存五米远的地方，萧弘演看着对着他笑眯眯的女子，忙不迭地从马车上跳下来，五步并作两步地跑向沈静存。

沈静存笑着张开双臂，与萧弘演抱了个满怀。

“静存……”萧弘演念着沈静存的名字，声音都带着微弱的颤抖。

沈静存道：“我在啊，萧弘演。”

萧弘演握着沈静存的肩膀，看着天，恨不得将人永远刻在眼睛里。

沈静存道：“包裹好重，我拿不动。”

萧弘演连忙将沈静存的包裹接过来，其实这里面除了沈静存的几件贴身衣物都是银票，根本就不重。

沈静存看着萧弘演道：“我来，你吃惊吗？”

萧弘演点点头。

沈静存道：“我来和你私奔了，萧弘演，你要我不要？”

萧弘演一把抱起沈静存在原地转圈道：“要！要！我要！”

从此萧弘演和沈静存这两个皇城贵子的恋爱观里多了一句死心塌地的情话——我来和你私奔了。

萧弘演和沈静存上了马车，萧弘演看着沈静存道：“我从未见过静存打扮如此素净。”

沈静存道：“出门在外要懂得低调，珠光宝气，珠绕翠围的都要不得。”

“我让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我最委屈的是你与我和离。”沈静存垂眸道。

“我若知道你这么倔，非要跑出来与我私奔，我死也不会与你和离。”萧弘演抱住沈静存道，“静存再把发式梳回来吧，好不好。”

沈静存眼下梳妆的是未出阁的少女发式。这样与萧弘演同处一处，难免会被人误会。

沈静存道：“不要，你不想要个小情人吗？”

萧弘演道：“想要，但是美人儿不嫌弃我有过和离之人吗？”

沈静存将头枕在萧弘演的肩膀上道：“不嫌弃。”

傍晚落日时，三人上了客船，萧弘演和沈静存一船，尹渊和包裹们一船。

乘着月光，船只在月色粼粼的水面上被撑开，船上载着的是月色朦胧，是黎民劳动，是相爱之人。

沈静存看着水中月道：“萧弘演，你知道吗，在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以后，还会有一个你和一个我，在这样一个夜晚，乘着船，就在这个月亮下面相爱。”

萧弘演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道：“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好久……”

不知过了多久，沈静存依靠在萧弘演怀里睡着了，船家道：“后生！给你娘子披件披风！”说着把一旁挂着的棉麻披风给萧弘演扔了过了。

萧弘演道了声谢，给沈静存盖好披风，看向船家道：“船家，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娘子啊？”

船家一笑道：“害，这有什么认不出的，你看她和她看你的眼神可骗不了人，那柔情蜜意都从眼睛里溢出来了。你们是私奔出来的吧，这姑娘发式还没来得及改呢。”

“确实是私奔出来。”萧弘演看着睡颜恬静的沈静存道。

船家道：“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也容易把感情看的太重，不过啊，这倒不是坏事儿，既然私奔出来了，你就要给人家姑娘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就是不能三书六聘，八抬大轿，也总得告知天地祖宗，明媒正娶，才不委屈了人家姑娘陪你跑出来的决心呐。”

“知道了！船家。”萧弘演道。

萧弘演看着月明星稀的夜里，渔火闪烁，河面波光粼粼，往来船家都会友好地打个招呼，陌生的人都会给予萍水相逢之人质朴无华的善意，萧弘演在想自己是不是在那个权利漩涡中心生活的太久了，利欲熏心久了，就感受不到平凡的温暖了。

此次去往扬州，确实是因为百密一疏，落人下风，但就目前来看，于萧弘演而言，未必就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或许是一件好事，让萧弘演能够看到黎民百姓的日常，能够体会到平凡朴实的生活，或许还能够给萧弘演一些别的启发和别的机遇。

翌日阳光不再，河面上下起了春雨。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河岸上树上的叶子乱哄哄的摇摆，地上的花草也浑身抖动，漱漱唰唰地响作一片。蒙蒙细雨突然变成了倾盆大雨，就连雷声也响了起来，雷越打越响，雨越下越大。

沈静存终是被嘈杂的风雨之声吵醒了。

沈静存伸了个懒腰，看向一旁，如眼就是安静看书的萧弘演。

“萧弘演。”沈静存沙哑着嗓子叫道。

萧弘演放下书，坐到沈静存身边，将人扶起来，递了一杯热水过去。沈静存嗓子有些疼，咕咚咕咚喝完了一大碗水。

萧弘演看着沈静存，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静存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静存道：“嗓子疼，头有点晕，有点冷。”

萧弘演道：“应该是昨夜静存在外面睡着了染上的风寒，昨夜里我探着你有些高热，幸好今日退了热。”

沈静存伸手在萧弘演眼下乌青处按了按，道：“你一夜没睡？”

“我不放心，要守着你。”萧弘演握过沈静存的手道。

沈静存扒到萧弘演身上道：“我要你再陪我睡会儿，我想枕着你的胳膊睡觉。”

萧弘演道：“好，给你枕着胳膊，我抱着你睡。”说着萧弘演和衣躺下，在狭小的空间里将沈静存收进了自己怀里。沈静存枕着萧弘演的胳膊，脸颊蹭着萧弘演的胸膛，又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春雨来得慢，走的也慢。不知过了多久，雨才有了停的迹象。时间一点点过去，一只鸟儿飞过天空，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叫声，沈静存缓缓侧脸去看外面才知道雨停了。但天空依旧灰蒙蒙的，空气还很潮湿，在泥土味儿中感觉到它比以前更加清新，大地还残留着它的游丝，还能看到水滴从树叶上缓缓凝结再滴下的情景。

“静存。”萧弘演睡眼惺忪道。

沈静存道：“醒了？睡好了吗？”

萧弘演道：“本是要哄你入睡，伴你好眠的，结果倒是我先睡着了。”

沈静存躺在萧弘演怀里不起，道：“我本来也是要让你补一觉的，一宿不睡对身体不好。”

萧弘演微微侧头，在沈静存的额头上吻了吻，笑道：“多谢娘子费心。”

沈静存环抱着萧弘演的腰，道：“嘘，你听，又开始下雨了了。”

萧弘演道：“南方春雨绵长，断断续续，淅淅沥沥，能下好久。”

“嗯～太潮湿了。”沈静存的。

萧弘演道：“静存不喜欢下雨天？”

沈静存叹了口气道：“凡事过犹不及啊。”

“春风春雨花经眼，江北江南水拍天。”萧弘演摸着沈静存的发丝道。

沈静存闻言故意揶揄他道：“真酸呐，大才子。”

萧弘演被沈静存气的在她腰上轻轻掐了一把，沈静存笑着要躲，却被萧弘演禁锢在怀里，无处可躲。

“我酸？静存也酸一个，让我看看沈国公家二小姐的斐然文采，也让我开开眼。”萧弘演道。

“何必这样呢，我一向不学无术惯了，还是不要显摆的好，省的给沈国公府抹黑，也给相公丢人。”

“我不嫌你丢人。”萧弘演抚摸着沈静存的脊背道。

沈静存思索了一下，道：“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春雨断桥人不度，小舟撑出柳阴来。”

萧弘演笑去打沈静存的屁股道：“你这个小狐狸精，就会骗我。”

“我哪有！”沈静存嗔怒着打在萧弘演的胸口处。

“我就该知道，就不该信你胡言乱语，你们家谁会容忍你将诗词文章写的一塌糊涂，你怕不是个下笔千言，出口成章的才女。”

沈静存被萧弘演逗笑了，抱着萧弘演咯咯地笑着，不撒手。萧弘演也笑着，将下巴抵在沈静存的发顶，抱紧了沈静存。

世界上最美妙的感觉是：当你拥抱一个你爱的人，他竟然把你抱得更紧。

“静存高兴吗？”

“高兴。我现在就很高兴，因为你又好又喜欢我。”

“静存，谢谢你。”

“嗯？”

“谢谢你，在这世界的角落找到了我，还愿意爱我。”

沈静存听着萧弘演的情话，想着，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萧弘演在为她讲情话，她从未对萧弘演表达过“我知道你很爱我”以外的任何深情。

“静存在想什么？”萧弘演问道。

沈静存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萧弘演的眼睛道：“萧弘演，我好像都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萧弘演一愣，随后揉了揉沈静存的脑袋道：“没关系，你不用说这些，这些是我来说的，我知道你爱我，就够了。”

沈静存倔强地摇了摇头，伸手捧着萧弘演的脸，回忆着以前青春年少时的情话，认真道：“我爱漫山遍野的树林，爱朝暮的云蒸霞蔚，爱一望无际的海天一色。但我更爱孤绝的飞鸟，更爱你望向我时，眸底摇曳的碎光。我的意思是，比起那些，我最爱你。”

萧弘演看着认真对他讲情话的沈静存，觉得这个日常聪慧的女子竟然如此娇憨可爱，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与怀中人交换着绵长深情的吻。

神明把光风交给霁月，把樱花交给春天，把黑夜交给星光，把心跳交给脸红，把你交给我。